47 第四十七章
书房里的气压，低到让人喘不上气。
沙发前，面对面坐着的三人组已经持续沉默了十分钟，原本坐在阿利叶身边的薇弥娅，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心惊胆颤地抬起屁股，挪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你还记得我吗？”
先开口的是阿利叶，他直视柯赛维德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尊精致却没有活人气息的人偶。
柯赛维德多看了他几眼，最后淡淡道：“你谁？”
两股寒流迎面撞上，气氛冷到要结冰。
薇弥娅试着在两人间打起圆场：“那个……”
她原想提醒阿利叶，跟柯赛维德沟通时千万不要绕半点弯子，可当目光接触到他宛若雕塑一般的身躯时，薇弥娅默默把目标转移到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热乎气的柯赛维德身上：“阿利叶他没有恶意，就是想看看，你见到我们，会不会产生熟悉感，没准还能想起点什么……”
阿利叶直线思维，完全听不出薇弥娅在和稀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来只是为了确认，这小子是不是铁了心，要和敌人厮混在一起。”
他口中所谓的“敌人”，此刻也在这间书房内。
艾尔文对于自身的存在感，早已修炼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他一直在书桌后忙于自己的事，手里刚翻阅完安杜拉斯熔岩大巨怪的资料，随即又在稿纸上写下可行的实验方案，同时一心多用，对阿利叶的言论进行反驳：“阿利叶少将的话，我很不赞成。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我们双方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时，是不是就有了握手言和的可能呢？”
“没可能。”阿利叶想也不想，直接回怼，“我不会和你这种奸诈之人合作。”
艾尔文轻轻一笑：“啊，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聪明。聪明的人总能知道，跟什么样的人合作，怎么去合作，才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
他话音一顿，而后变得意味深长：“比如……贵国曾经的君主，伊泽斐尔陛下，他就足够聪明。作为合作对象，他从不提无理要求，自己达成所愿的同时，尽可能保证合作伙伴的利益，所以，我们间的每一次合作，都还算愉快。”
阿利叶的眸光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我不清楚你们间的合作，我只看到他最后的下场。这个仇，我早晚要找你报。”
艾尔文弯眼轻笑着：“如果是要报仇，那你真不该找我。”
他指间漫不经心转着一支黑色暗金镶边的笔，另一手托腮，骨肉匀称的手指在脸侧轻点了两下，眼中淡淡的温柔此刻却显得异样的残酷：“一个注定要走向灭亡国家，即使迎来一位好君王，依旧无力改写最终命运。以身殉国，是他为自己亲手画上的结局，你真想报仇，岂不是该把你最爱的陛下，拖出来挫骨扬灰？”
“你放肆！”
那种绝望的，阴沉的悲愤气息，仿佛是从阿利叶骨肉中直接渗出的，顷刻间在不小的书房内完完全全爆发开来。他抽出武器，银亮的枪口直指艾尔文眉心：“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艾尔文不见丝毫慌乱，手中电子笔转动的频率都没有半分变化。
旁听许久的柯赛维德在这时出声道：“他没这么觉得，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柯赛维德这还真是好心为阿利叶解读Omega将军笑容背后的真实含义。这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他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将军不是要跟你谈合作，他是想说，我哥哥的死，跟他没关系，怎么死，死在谁手里，都是我哥事先安排好的，让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迁怒。”
阿利叶已经怒了，他的拳头攥了松，松了攥，最后扭头，对柯赛维德咬牙切齿道：“你真打算和他一起，成为我的敌人？”
柯赛维德静静与他对视，没有任何预兆骤然出手，像一道残影忽然闪至阿利叶身前，阿利叶回过神时，手里的枪，已经被柯赛维德当垃圾一样，随手抛到地毯上了：“当我的敌人，你还不够格。”
“其实……”薇弥娅试图为脸色青白的阿利叶找台阶，“阿利叶更擅长机甲战，他的精神力是双S级的。”
“那还真巧。”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艾尔文已经把剩下的实验方案写完了，他搁下笔，抬头微微笑了笑：“我的精神力也是双S级的。”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说起来……那位还是我帮忙收的尸呢。”
这个话题转得极其生硬，却成功让阿利叶整个人僵住了起来，他的身体绷到极致，竟不由地微微抖起来：“……他在哪里？！”
如果不是薇弥娅拦着，阿利叶差点就扑到艾尔文身上，揪他领子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带他回去！”
艾尔文起身从书桌后离开，无视地毯上跌落的电磁枪，走到薇弥娅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晚风拂起的白纱，怕惊扰到夜访的亡魂一般，悠缓道：“按他的遗愿，与‘星辉’一同，葬于长眠之地。”
“长眠之地……”阿利叶神色有些恍惚。
第一次听伊泽斐尔嘴里说出这个词时，阿利叶只当成一个笑话。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朗天，伊泽斐尔趁园丁午睡时偷偷拿水壶跑去给一朵正在阳光下暴晒的花浇水，浇着浇着，就把花给浇死了。阿利叶赶在他掉眼泪之前，忙刨了个坑，把那朵花埋了：“它已经入土为安了。”
“它不会。”平时大事上随便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偏偏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伊泽斐尔总会变得极不好骗，“花埋进土壤，只会变成肥料。”
“那你说怎么办？”阿利叶问道。
“如果不让它安息，它晚上会变成花妖找我报仇的。”伊泽斐尔无比认真道，“听说，父王新得了一个‘安息木’做的枕头，枕着它睡，一觉到天亮，打雷都叫不醒，我们可以把那枕头偷出来，给花花做一个墓碑，这样它一定能原谅我。”
阿利叶只能去偷枕头，事情败露后，国王虽没说什么，他回家却挨了父亲一顿胖揍。伊泽斐尔什么事没有，还连夜把木枕头雕成了墓碑，第二天中午，领他参观那朵花的墓。
“希望它死的时候不算痛苦。”伊泽斐尔弯腰在墓碑前放了一束悼念用的雏菊，浅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像流沙一样洒了下来，“真希望，我以后是睡死的。就那样躺在自己的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睡着睡着，人就没气了。”
阿利叶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种在自己一点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猝死，明明很恐怖好不好！
“我都想好了，以后我死了，不要墓地，不要陵寝，就把我带回我的寝宫，放在床上，最好把被子也盖上。”伊泽斐尔眨着眼轻笑，“我不想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也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上很久很久，我是个小气的人，不想我死后，还有别人碰我用过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的寝宫作为我的长眠之地，这样你们也省事多了，连陪葬品都是现成的。”
柯赛维德见对面的阿利叶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袖子飞快在眼睛上一抹，坐回了沙发上，垂着头颓然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说话的是柯赛维德：“你们知道我失忆的事，也就是说，在流落到俘虏营前，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是你们用特殊的方法，消除了我的记忆吗？”
“不是。”为他解释的是薇弥娅，“你的精神力崩溃过一次，别说是记忆，连最基本的作为人的神智都没有了。伊泽斐尔哥哥带回过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你恢复的可能性微乎极微，就算侥幸能清醒过来，也会因为脑部损伤，谁也不认识了。”
“那只是最轻的，”艾尔文突然道，“正常来说，变成弱智的可能性最高，有很大概率，他一直到死都不能恢复神志。现在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见三人直勾勾盯着自己，艾尔文举手自我介绍：“我就是伊泽斐尔带回去的奇怪人。”
柯赛维德疑惑暼了他一眼：“你见过我。宴会那次，你就认出我了？”
“宝贝，这回你真冤枉我了。”艾尔文道，“你之前戴面具，钥匙在你哥哥手里，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你什么样子。”
柯赛维德微微皱眉。
薇弥娅偷偷看了眼没打算开口的阿利叶，接过话道：“因为你是‘魔女’的孩子。魔女害死了前任陛下，搅得举国不宁，所以要对你们公开处刑。是伊泽斐尔哥哥把你从火刑架上救下来的，但是作为代价，‘魔女之子’永远不得以真面目示人，至死都要戴着那受诅咒的面具。”
薇弥娅说完，小心打量了眼柯赛维德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过去’，主动斩断和我的连系。”柯赛维德目光柔和下来，“原来不是撇清关系。”
“他是想，给你重来的机会。”阿利叶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湿润的痕迹：“你可以随心所欲，过任何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是魔女之子，不再手染鲜血，不断经历杀戮，他想让你，去享受你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说……”阿利叶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牙齿死死咬住唇角，“自己什么都有，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柯赛维德：“不让你们主动和我接触，也是他特地交代过的？”
“对。”阿利叶道，“远离你的生活，不将过去的事告诉你，这是我们答应过他的。但你竟然不争气到跑去和艾尔文搅在一起，与其日后兵戎相见，还不如现在把事情都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打算过安分日子。”
“你们呢？”柯赛维德问道，“你们是什么打算？替他报仇？还是想复国？”
阿利叶别过脸：“这和你没关系。”
柯赛维德微微颔首：“目前来看，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暂时没有弄清楚，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等我确定了人生目标，说不准，我们还有再碰面的机会。”
柯赛维德对阿利叶伸出手：“在此之前，也希望你们搞清楚，自己在为什么而奔波。”
阿利叶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这才不情愿地在他白皙的掌心拍了一下。
带着薇弥娅离开前，阿利叶回头看了柯赛维德身旁的人一眼，问道：“你真的非他不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他不可。”柯赛维德拉过艾尔文的手，感受到对方挠在自己掌心的小动作，嘴角微微勾了勾，“如果我们分开了，想到他和别的Alpha在一起做各种亲密的事，我肯定会很不开心。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他只能是我的。”
阿利叶随他去了。走出两步，他回头，再次看向艾尔文，罕见地服了软：“他的‘长眠之地’，我早晚会夺回。在此之前……拜托你，代为照顾。”
艾尔文笑容愉悦：“好说好说。”
阿利叶和薇弥娅离开后，柯赛维德也打算回学院了，为了和阿利叶见这一面，光是等他修飞行器就耽误了两天。
“这就走了？”艾尔文暗示道，“不再多留一晚？”
柯赛维德毫无所觉：“嗯，现在回去，下午就能找导师把之前欠下的考核补上。”
“唉。”艾尔文长叹一声，“小幼苗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除了支持，还能说什么？”
看出他有点失望，柯赛维德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下次放假，再来看你。”
艾尔文：“我找皇帝要了婚假，有时间，我去看你。”
送走了柯赛维德，艾尔文去了关安杜拉斯熔岩大章鱼的实验室，打算先把亲子鉴定做了。
只锁了两根爪爪的大章鱼看到他很高兴：“爸爸，这个好好吃哦。”
艾尔文看着它怀里的盆栽，微笑着问道：“你在吃什么？”
大章鱼用吸盘卷起盆栽里的泥土：“这个味道好特别，爸爸要不要吃？”
“就这么一点土，我可舍不得跟你抢。”
大章鱼听完幸福地抱着花盆小口小口吃起来：“爸爸对我真好……”
艾尔文拉开实验室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远方还可以看到星舰行驶后留下的轨迹。
“是因为没有办婚礼吗？”艾尔文自言自语，“所以连新婚之夜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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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前，面对面坐着的三人组已经持续沉默了十分钟，原本坐在阿利叶身边的薇弥娅，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心惊胆颤地抬起屁股，挪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你还记得我吗？”
先开口的是阿利叶，他直视柯赛维德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尊精致却没有活人气息的人偶。
柯赛维德多看了他几眼，最后淡淡道：“你谁？”
两股寒流迎面撞上，气氛冷到要结冰。
薇弥娅试着在两人间打起圆场：“那个……”
她原想提醒阿利叶，跟柯赛维德沟通时千万不要绕半点弯子，可当目光接触到他宛若雕塑一般的身躯时，薇弥娅默默把目标转移到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热乎气的柯赛维德身上：“阿利叶他没有恶意，就是想看看，你见到我们，会不会产生熟悉感，没准还能想起点什么……”
阿利叶直线思维，完全听不出薇弥娅在和稀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来只是为了确认，这小子是不是铁了心，要和敌人厮混在一起。”
他口中所谓的“敌人”，此刻也在这间书房内。
艾尔文对于自身的存在感，早已修炼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他一直在书桌后忙于自己的事，手里刚翻阅完安杜拉斯熔岩大巨怪的资料，随即又在稿纸上写下可行的实验方案，同时一心多用，对阿利叶的言论进行反驳：“阿利叶少将的话，我很不赞成。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我们双方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时，是不是就有了握手言和的可能呢？”
“没可能。”阿利叶想也不想，直接回怼，“我不会和你这种奸诈之人合作。”
艾尔文轻轻一笑：“啊，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聪明。聪明的人总能知道，跟什么样的人合作，怎么去合作，才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
他话音一顿，而后变得意味深长：“比如……贵国曾经的君主，伊泽斐尔陛下，他就足够聪明。作为合作对象，他从不提无理要求，自己达成所愿的同时，尽可能保证合作伙伴的利益，所以，我们间的每一次合作，都还算愉快。”
阿利叶的眸光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我不清楚你们间的合作，我只看到他最后的下场。这个仇，我早晚要找你报。”
艾尔文弯眼轻笑着：“如果是要报仇，那你真不该找我。”
他指间漫不经心转着一支黑色暗金镶边的笔，另一手托腮，骨肉匀称的手指在脸侧轻点了两下，眼中淡淡的温柔此刻却显得异样的残酷：“一个注定要走向灭亡国家，即使迎来一位好君王，依旧无力改写最终命运。以身殉国，是他为自己亲手画上的结局，你真想报仇，岂不是该把你最爱的陛下，拖出来挫骨扬灰？”
“你放肆！”
那种绝望的，阴沉的悲愤气息，仿佛是从阿利叶骨肉中直接渗出的，顷刻间在不小的书房内完完全全爆发开来。他抽出武器，银亮的枪口直指艾尔文眉心：“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艾尔文不见丝毫慌乱，手中电子笔转动的频率都没有半分变化。
旁听许久的柯赛维德在这时出声道：“他没这么觉得，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柯赛维德这还真是好心为阿利叶解读Omega将军笑容背后的真实含义。这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他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将军不是要跟你谈合作，他是想说，我哥哥的死，跟他没关系，怎么死，死在谁手里，都是我哥事先安排好的，让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迁怒。”
阿利叶已经怒了，他的拳头攥了松，松了攥，最后扭头，对柯赛维德咬牙切齿道：“你真打算和他一起，成为我的敌人？”
柯赛维德静静与他对视，没有任何预兆骤然出手，像一道残影忽然闪至阿利叶身前，阿利叶回过神时，手里的枪，已经被柯赛维德当垃圾一样，随手抛到地毯上了：“当我的敌人，你还不够格。”
“其实……”薇弥娅试图为脸色青白的阿利叶找台阶，“阿利叶更擅长机甲战，他的精神力是双S级的。”
“那还真巧。”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艾尔文已经把剩下的实验方案写完了，他搁下笔，抬头微微笑了笑：“我的精神力也是双S级的。”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说起来……那位还是我帮忙收的尸呢。”
这个话题转得极其生硬，却成功让阿利叶整个人僵住了起来，他的身体绷到极致，竟不由地微微抖起来：“……他在哪里？！”
如果不是薇弥娅拦着，阿利叶差点就扑到艾尔文身上，揪他领子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带他回去！”
艾尔文起身从书桌后离开，无视地毯上跌落的电磁枪，走到薇弥娅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晚风拂起的白纱，怕惊扰到夜访的亡魂一般，悠缓道：“按他的遗愿，与‘星辉’一同，葬于长眠之地。”
“长眠之地……”阿利叶神色有些恍惚。
第一次听伊泽斐尔嘴里说出这个词时，阿利叶只当成一个笑话。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朗天，伊泽斐尔趁园丁午睡时偷偷拿水壶跑去给一朵正在阳光下暴晒的花浇水，浇着浇着，就把花给浇死了。阿利叶赶在他掉眼泪之前，忙刨了个坑，把那朵花埋了：“它已经入土为安了。”
“它不会。”平时大事上随便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偏偏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伊泽斐尔总会变得极不好骗，“花埋进土壤，只会变成肥料。”
“那你说怎么办？”阿利叶问道。
“如果不让它安息，它晚上会变成花妖找我报仇的。”伊泽斐尔无比认真道，“听说，父王新得了一个‘安息木’做的枕头，枕着它睡，一觉到天亮，打雷都叫不醒，我们可以把那枕头偷出来，给花花做一个墓碑，这样它一定能原谅我。”
阿利叶只能去偷枕头，事情败露后，国王虽没说什么，他回家却挨了父亲一顿胖揍。伊泽斐尔什么事没有，还连夜把木枕头雕成了墓碑，第二天中午，领他参观那朵花的墓。
“希望它死的时候不算痛苦。”伊泽斐尔弯腰在墓碑前放了一束悼念用的雏菊，浅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像流沙一样洒了下来，“真希望，我以后是睡死的。就那样躺在自己的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睡着睡着，人就没气了。”
阿利叶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种在自己一点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猝死，明明很恐怖好不好！
“我都想好了，以后我死了，不要墓地，不要陵寝，就把我带回我的寝宫，放在床上，最好把被子也盖上。”伊泽斐尔眨着眼轻笑，“我不想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也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上很久很久，我是个小气的人，不想我死后，还有别人碰我用过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的寝宫作为我的长眠之地，这样你们也省事多了，连陪葬品都是现成的。”
柯赛维德见对面的阿利叶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袖子飞快在眼睛上一抹，坐回了沙发上，垂着头颓然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说话的是柯赛维德：“你们知道我失忆的事，也就是说，在流落到俘虏营前，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是你们用特殊的方法，消除了我的记忆吗？”
“不是。”为他解释的是薇弥娅，“你的精神力崩溃过一次，别说是记忆，连最基本的作为人的神智都没有了。伊泽斐尔哥哥带回过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你恢复的可能性微乎极微，就算侥幸能清醒过来，也会因为脑部损伤，谁也不认识了。”
“那只是最轻的，”艾尔文突然道，“正常来说，变成弱智的可能性最高，有很大概率，他一直到死都不能恢复神志。现在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见三人直勾勾盯着自己，艾尔文举手自我介绍：“我就是伊泽斐尔带回去的奇怪人。”
柯赛维德疑惑暼了他一眼：“你见过我。宴会那次，你就认出我了？”
“宝贝，这回你真冤枉我了。”艾尔文道，“你之前戴面具，钥匙在你哥哥手里，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你什么样子。”
柯赛维德微微皱眉。
薇弥娅偷偷看了眼没打算开口的阿利叶，接过话道：“因为你是‘魔女’的孩子。魔女害死了前任陛下，搅得举国不宁，所以要对你们公开处刑。是伊泽斐尔哥哥把你从火刑架上救下来的，但是作为代价，‘魔女之子’永远不得以真面目示人，至死都要戴着那受诅咒的面具。”
薇弥娅说完，小心打量了眼柯赛维德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过去’，主动斩断和我的连系。”柯赛维德目光柔和下来，“原来不是撇清关系。”
“他是想，给你重来的机会。”阿利叶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湿润的痕迹：“你可以随心所欲，过任何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是魔女之子，不再手染鲜血，不断经历杀戮，他想让你，去享受你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说……”阿利叶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牙齿死死咬住唇角，“自己什么都有，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柯赛维德：“不让你们主动和我接触，也是他特地交代过的？”
“对。”阿利叶道，“远离你的生活，不将过去的事告诉你，这是我们答应过他的。但你竟然不争气到跑去和艾尔文搅在一起，与其日后兵戎相见，还不如现在把事情都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打算过安分日子。”
“你们呢？”柯赛维德问道，“你们是什么打算？替他报仇？还是想复国？”
阿利叶别过脸：“这和你没关系。”
柯赛维德微微颔首：“目前来看，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暂时没有弄清楚，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等我确定了人生目标，说不准，我们还有再碰面的机会。”
柯赛维德对阿利叶伸出手：“在此之前，也希望你们搞清楚，自己在为什么而奔波。”
阿利叶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这才不情愿地在他白皙的掌心拍了一下。
带着薇弥娅离开前，阿利叶回头看了柯赛维德身旁的人一眼，问道：“你真的非他不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他不可。”柯赛维德拉过艾尔文的手，感受到对方挠在自己掌心的小动作，嘴角微微勾了勾，“如果我们分开了，想到他和别的Alpha在一起做各种亲密的事，我肯定会很不开心。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他只能是我的。”
阿利叶随他去了。走出两步，他回头，再次看向艾尔文，罕见地服了软：“他的‘长眠之地’，我早晚会夺回。在此之前……拜托你，代为照顾。”
艾尔文笑容愉悦：“好说好说。”
阿利叶和薇弥娅离开后，柯赛维德也打算回学院了，为了和阿利叶见这一面，光是等他修飞行器就耽误了两天。
“这就走了？”艾尔文暗示道，“不再多留一晚？”
柯赛维德毫无所觉：“嗯，现在回去，下午就能找导师把之前欠下的考核补上。”
“唉。”艾尔文长叹一声，“小幼苗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除了支持，还能说什么？”
看出他有点失望，柯赛维德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下次放假，再来看你。”
艾尔文：“我找皇帝要了婚假，有时间，我去看你。”
送走了柯赛维德，艾尔文去了关安杜拉斯熔岩大章鱼的实验室，打算先把亲子鉴定做了。
只锁了两根爪爪的大章鱼看到他很高兴：“爸爸，这个好好吃哦。”
艾尔文看着它怀里的盆栽，微笑着问道：“你在吃什么？”
大章鱼用吸盘卷起盆栽里的泥土：“这个味道好特别，爸爸要不要吃？”
“就这么一点土，我可舍不得跟你抢。”
大章鱼听完幸福地抱着花盆小口小口吃起来：“爸爸对我真好……”
艾尔文拉开实验室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远方还可以看到星舰行驶后留下的轨迹。
“是因为没有办婚礼吗？”艾尔文自言自语，“所以连新婚之夜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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