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_春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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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煎药◎

  陈嘉措穿过分割泳道的浮标游到岸边,和裁判校对后成绩,没有什么意外,晋级到了决赛。

  进更衣室的之前陈嘉措没死心,目光扫了一圈观众席一眼,只看见了林桥和林溪兄妹两个人。他脸上没有什么晋级的喜悦,林桥在上方的观众席喊了一嗓子,说是等他换完衣服一起回家。

  陈嘉措兴致缺缺地小声哦了句。

  进更衣室里换上自己的衣服,陈嘉措突然想通了,周摇也不来那才是周摇也。

  想通之后,他心情好了不少,背着装着泳镜泳帽还有泳裤的包从后门走了。

  这个时间点的太阳还不小,温热的风吹起湿发,四周人头攒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都有事可做。等陈嘉措走到教室里拿走自己的手机之后,他才想到林桥和林溪还在游泳馆等他。

  刚走去教室门,他脚步一转,换了一个方向走过去。

  朝那个方向走去,他会先经过林溪她们教室的后门,朝着教室里望进去,入目的第一个背影就是周摇也,她穿着校服短袖,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背脊清瘦,一些碎发被破窗而入的风吹动。

  似乎保持这个坐姿写了很久很久的考卷了,上次见她时那本见底的草稿本已经换了,换成一本一模一样但是是全新的草稿本。

  她的胳膊压着被风吹起的考卷,和题目做斗争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认真。

  向西运行的太阳率先将陈嘉措的影子暴露在周摇也的视线中,看着落在自己课桌上的小半个影子,她回头看了眼,还是陈嘉措。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在窗外看见他了。

  他朝自己笑了笑:“你不会在教室里做了一下午的考卷吧。”

  做一下午的考卷在周摇也的认知里不是一件多难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嘉措,显然没有弄明白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陈嘉措从窗户外面朝着她们教室里面探了探身子,看着黑板上面的时钟:“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放学了,你一个项目都不参加,不会一个项目都不去看吧?”

  “我不做没用的事情。”周摇也将手里的草稿本翻页,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耳边突然听见陈嘉措一声低落的哦。

  他扁了扁嘴,小声嘀咕:“所以才没给我送水。”

  因为她不做没有用的事情,所以她没去给他送水,有给他送水的功夫还不如刷题。一旦认知到对她来说给自己送瓶水是一件没有用的事,再乐观也做不到强颜欢笑。

  读大学之后,大学室友江承航特别好奇,好奇陈嘉措为什么那么喜欢周摇也,喜欢到周摇也的每场辩论赛他都要去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密不透风的墙突然有一天破开了一个口,那被无数墙所包围起来的心脏吹到了风,风从那一小个破口中直入腹地,风声在心脏四周横冲直撞,无休无止。

  周摇也没有听清楚他那小声嘀咕,想到了他以前没有要自己的饭钱,在教她游泳和自己反哺这两件事一对比,其实对方付出得远比她多。

  周摇也看着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陈嘉措在周摇也前桌的椅子上坐下来了,他看了眼课桌书本封面上的名字,是林溪就没有客气,把自己书包让她桌上一放,朝后坐着去看周摇也那一叠自己打印的题目。

  她都写了,然后把没有淘汰的新题型都圈了出来。

  “这些画圈的你可以拿回去再看看,没有标记出来的不是过时了就是太奇怪,大考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周摇也说完,看见他两手空空光看着,伸手进自己课桌兜里摸了支水笔出来给他。

  陈嘉措接过水笔,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纸,随手翻了翻发现她递给自己的那一叠她已经全部都写了,看得出来是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干光写考卷了:“你也太认真了吧。”

  周摇也找了本草稿本给他,语气平平:“不学习我没有安全感。”

  将草稿本递给对面的陈嘉措时,周摇也看见了他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从幼儿园开始念书就是面试。我学过奥数马术琵琶围棋,学各种能让我学生简历丰富的兴趣班。因为首府最好的五所公办高中一年招收的学生不超过两千个。对你们来说考不好只是考不好,对我来说考不好就是要花十万块钱去参加学习夏令营,去参加第二档高中的八场考试,每场考试的报名费要一万多,没通过还不退钱。”

  这大概是陈嘉措自认识周摇也以来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面无表情地将他难以置信的学习竞争说了出来。所以对于周摇也来说牺牲掉休息时间就是在赚钱省钱,她不学习的时候别人会学习,这样就被把她甩在身后。

  她习惯了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学习氛围。

  陈嘉措握紧了手里的笔,震惊之余,问她:“所以你想回以前的学校吗?”

  毕竟付出了这么多才考进去的。

  周摇也想回去,但是现实是她没有办法回去,需要在这里进行高考。这里的师资水平很一般,周摇也不确定自己如果仅仅是照着这个学校的节奏走还能有多少希望考回首府大学。

  所以她只能像以前每次升学时一样全力以赴。

  “有时候会和我妈生气,我真的很努力很很努力付出了很多,通过了笔试和三轮面试。结果她把我带回来了。”让她全部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周摇也问他懂吗?

  陈嘉措一时间没有回答,说懂,但是只是能理解她这种感觉。

  感同身受,同仇敌忾,太难了。

  陈嘉措曾经以为哪怕是不能感同身受,就是理解她也够了。

  但不是。

  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的某些处于冲动的言行举止都理解不了,又怎么罔论去理解别人呢?她心怀一片死海,是海平面上没有任何一只海鸟能够飞跃过去的死海。

  教学楼里就没有几个人,平时一群人就在教室里学够了,这会儿运动会就是放出笼子的鸟,全在外面。陈嘉措期间问了她一道题目,周摇也不是一个好老师,她适合埋头搞研究。讲解起题目来言简意赅,简单在题目上划了几个重点词,然后指了指图上两个点,就没有了。

  就像是解谜游戏里坑钱的‘提示’功能,陈嘉措问完还需要自己再动脑筋。她这样的指导方式配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陈嘉措算是知道了:“难怪你们班上的人都要误会你。”

  周摇也抬头:“什么意思?”

  陈嘉措:“虽然你可能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别人真的会觉得你有些不耐烦。”

  陈嘉措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直接说出来也不是很有礼貌,想着要怎么把话圆回来,坐在他对面的周摇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她缓缓开口:“这题目这么简单,我是挺不耐烦的。”

  陈嘉措:“……”

  周摇也:“讲解题目是老师的事情,上课讲过的题目不会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还浪费我的时间。”

  话很犀利。但陈嘉措一乐:“那你给我讲题目?”

  周摇也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写题:“因为你教我游泳,等价交换罢了。”

  快乐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陈嘉措脸上喜悦的表情没有了。扁了扁嘴开始思考周摇也如同施舍一般的提示。

  周摇也认不全这里的老师,自己写题写到一半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地中海的男老师从窗外走过。

  视线误打误撞和窗户外的地中海老师四目相对,那老师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大约一路走过来难得看见有学生待在教室,这一看还是一男一女。对早恋的禁止已经刻在了老师的血液中了,本能地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陈嘉措一身坦荡:“写作业,运动会结束就是月考了。抓紧时间。”

  那个男老师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两个人,又看见他们桌上,确实是一副好好学习的模样。口头上敷衍了两句,说什么学习挺好。只是心里还是没有那么相信,走后还是一步三回头。

  周摇也看见了老师那个动作有些想笑:“他好像感觉我们在谈恋爱。挺让我好奇,你们这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主张互帮互助,但是互帮互助的是一男一女好像又是一个错误。”

  言之有理,陈嘉措继续在草稿本上做着演算:“没办法。”

  陈嘉措说完,周摇也突然就语塞了,但看着却像是若有所思,陈嘉措没有想出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内容是让周摇也沉思。

  她似是自言自语:“难道同性之间就产生不了感情了吗?”

  陈嘉措被问懵了,但她好像也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那若有所思的状态仿佛是陈嘉措的错觉,她有变成了平时那幅洞若观火对一切都很有掌控力度的样子。

  她垂眸看着题目,她在图上添了条辅助线,但还没有落笔:“某品牌的计生用品调查了全国各国人平均的初|夜年龄,大部分的国家都在十八岁之前,很多都是十六十七岁。让人性|欲悸动的年纪撞上管制严格的高中,倒是对你们生起了一丝强权下反抗的斗争精神的钦佩。”

  主语是你们。

  陈嘉措重复了一遍:“你们?”

  周摇也开始动笔:“我没有,对我来说我喜欢学习。”

  陈嘉措:“我也喜欢学习。”

  自己说完,他听见对面低头写作业的人笑了一声。

  陈嘉措:“笑什么?”

  周摇也笔不停,想到了那天的更衣室里,但她没有再提,只是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笑题目。”

  写了三道题之后,陈嘉措的头发都干了,他扭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时钟,已经到了可以下课的时候了,再一听楼下吵吵闹闹的。

  “回家吗?”

  周摇也正好写完一道题,听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放下笔:“回吧。”

  今天最后一个项目是八百米的自由泳,游泳馆里还是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周摇也将书包整理好,橙黄的夕阳在玻璃窗镜面上炸开,有些耀眼。

  陈嘉措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手里那份题目还给她,周摇也没有要:“你带回去看吧。”

  陈嘉措闻言让包里一揣:“你不需要了?”

  “不需要,我都会做。”周摇也将书包背在身上,把椅子往里推了推,想到了还有手机,手伸进课桌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看见了手机屏幕上堆着的信息,周摇也听着对面那人整理书包发出来的声音。

  点开那条信息,发现是陈嘉措在比赛之前给她发的信息。

  ——饭钱不要了,我两点有两百米预赛,你给我送瓶水到游泳馆,行吗?

  周摇也到现在才看见那条信息,抬头看向整理书包的人,他一副像是没有发过这条信息的样子,整理著书包,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将他的眼睛挡住了。

  他在回答自己那句‘不需要,我都会做’,将周摇也那份自己打印的题目放在他的书包里,再拿起她借给自己的草稿本和水笔:“你这次月考肯定能考得特别好……水笔和草稿本放哪里?放你课桌里吗?”

  他正准备弯腰,帮她把东西塞进课桌兜里。

  他大约是周摇也在这里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她那时候因为躁郁,讲出再不好听的话,他似乎没有生气过。他很包容自己,对自己很耐心,可这些都是周摇也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的事情。

  教室锁门的任务不在周摇也身上,她背著书包走出教室,正准备和陈嘉措解释一句自己没有看见消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跟着自己后脚走出了教室,两个朝着距离最近的楼梯走过去,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伴随着林桥愠怒的声音:“我们在体育馆等你,你跑了你不和我们说?”

  陈嘉措闻声回头,林桥这时候已经冲过来了,一把勾住陈嘉措脖子,打闹之间他看见了陈嘉措旁边站着的周摇也。

  一瞬间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周摇也看着他们两个人还有身后站着林溪,原本想解释自己没有看见短信,这会儿话也不想说了。

  周摇也还是周摇也,没有打一个招呼就自己下楼要走。

  西德大街靠海,一艘艘渔船飘在海平面上,船帆在橘色的天边划开一个口子。一路上的学生不多,周摇也脚步很快,这是她以前的生活习惯,习惯了做什么事情都快速、都赶在别人前面。望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西德大街,仿佛大多数滨城人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一样。

  故意放慢脚步,她突然却变得像是不会走路一样。最后还是将步调调整成自己常年以来习惯的那种。

  棕榈树在西德大街旁边种植了一排,有几个小孩在绕着几棵树玩得不亦乐乎,老鹰捉小鸡这种游戏,周摇也只在做秀的幼儿园家长亲子会上和老师朋友玩过几次。

  周摇也不知不觉间停了脚步,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察觉到自己旁边站着一个人。

  可能看了有些久了,连陈嘉措都追了上来,周摇也的视线扫过他但是没有在他身后以及四周看见林桥他们。他看见周摇也发现自己了,故做出一副有些累的样子:“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刚想和林桥他们打个招呼跟你一起走,一回头你人都不见了。”

  周摇也收回目光,站在路边看着在沙滩上玩老鹰抓小鸡的那几个小孩,没讲话。陈嘉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是一群小孩之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玩?

  这话引得周摇也抬头瞥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那个当老鹰的人为什么不知道利用惯性去抓尾巴处的小鸡呢?”

  她开始说朝着一个方向加速跑动,让尾部的人跟着习惯了这个方向的跑动速度之后,‘老鹰’在立马反方向跑动,感觉那个老鹰的身体质量肯定会比有些胖的‘母鸡’角色更快调整过来。更别说还有反应速度,作为随时可以发动进攻的进攻方,利用尾部无法立马调整和母鸡无法自己老鹰更快做出调整这一点,应该很快就能取胜。

  陈嘉措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了:“对这些小孩子来说老鹰抓小鸡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她哦了一声,橙黄的夕阳映面,教堂的十字架还屹立在教堂房顶上。周摇也将视线聚焦在一小部分已经落入海中的落日,想到了有一次自己朝着海里走进去,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那天的落日和大海对她很有吸引力。

  或许是那天海妖在歌唱吧。

  最近她总是精力很好,精力充沛却没有得到足够的睡眠,让她脸色看起来很差。此刻看着日落,周摇也觉得身体里那股之前还觉得消耗不完的精力好像在一点点的消失。

  她朝着十九道走了回去,旁边是陈嘉措。他没看路,偏着头在和她讲话,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周摇也听着,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十九道坡上的小卖部前是熟人。周摇也先看见他们,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偏着头和她讲话没看前面的陈嘉措。

  是冯棠,还有之前被冯棠抢了钱包的那个人。

  周摇也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家房子,坡上的人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摇也和陈嘉措。

  冯棠手里拿着不少吃的,结账的是一个看上去瘦弱的男生。他被一个大块头勾着肩,友好的动作之下,那个男生还是瑟瑟发抖,最后用所有的零花钱暂时逃过了一顿毒打。

  冯棠想到了上次被周摇也教训的事情,之前堵她,她结果不走学校后门了,这件事搁了几天之后,他差点给忘记了,这次碰见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摇也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青天白日的,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伸手往书包上摸,还没有来得及把书包上装饰的水晶吊坠饰品拿下来,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一阵风从坡上吹下来,吹起前面那人的短袖,风将衣服吹鼓,棉布带着他身上的杏仁味以及淡淡的药草味道擦过周摇也的鼻尖,她抬头,看不见他的脸。

  周摇也一愣。

  从小到大裴絮总是教她,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要负责。小时候她犯什么错误都需要自己去尽力善后。

  自己当时和冯棠结下梁子,她也想好了自己随时要收拾残局。

  看着那个挡在自己和冯棠中间的人,虽然是南方人,但可能是从小游泳,他个子很高。

  他将周摇也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看着朝着自己和周摇也走过来的人毫不让步。

  耳边有他的安慰:“别怕。”

  这道声音和国庆时候他教自己游泳时说的话交叠在一起。

  ——有我在呢。

  陈嘉措说完,感觉到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摆,陈嘉措不解地回头。

  一道清脆的声音入耳。

  他下意识地找着那道像是宝石相碰的声音的源头,很快就看见了她手中的水晶吊坠装饰品。

  下一秒,狗吠声传来。

  一条酷似狼的狗以极强的跳跃能力从铁门上方一跃而下,听着水晶吊坠的声音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三个人一狗坐在日落余晖中。

  冯棠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看见饭兜冲过来之后,身体半蹲以守护姿态站在陈嘉措和周摇也面前的时候掉头就跑了。

  被抢的男孩子叫潘杰,潘杰爸爸在外面打工,他妈妈没有念过什么书,干得也是最廉价的体力劳动工作。

  周摇也当不了知心大姐姐,安慰开导的工作是陈嘉措在做,她没有办法起身一走了之,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单纯自己的书包被那个男生一直抓着。

  周摇也想把书包从那个人手里解救出来,书包上的水晶挂饰发出响声,引得那头安慰的陈嘉措看向她。

  陈嘉措:“冯棠这算是解决了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陈嘉措悄悄看着周摇也旁边的饭兜,吐着舌头忠心耿耿地坐在周摇也脚边,周摇也用腿挡在饭兜前面。

  他讲话的声音让那个一直要哭不哭的潘杰也看向了周摇也。周摇也指了指自己的书包,示意潘杰松手。

  周摇也起身准备走人,松开她书包的手再一次拽住她的书包,潘杰皱着一张脸,仿佛放声大哭就在下一秒:“今天的钱你会帮我要回来吗?”

  上次的钱包也是周摇也给他找回来的,这次他也准备依赖周摇也。

  “不会。”她可从来不是什么邻家姐姐献温暖:“你选择给钱不挨打,我选择不插手少惹事。”

  终于,决堤。

  潘杰开始哭了。

  饭兜脖子里没有挂着牵引绳,周摇也怕它吓到其他人,将一只站起来比她半个人还高的狗抱起来:“你自己不反抗起来,靠我有什么用。”

  那小孩不住在十九道,陈嘉措目送着潘杰朝着他自己的家方向走回去,才立马追上了周摇也。

  那只狗看上去很重,陈嘉措第一反应是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周摇也:“你敢?”

  陈嘉措立马摇头,饭兜的威胁力在它的长相上就拉满了。陈嘉措唯一能做的就是抬手帮她从下面托起她身后的书包。

  周摇也只感觉到自己肩头一轻,想到了他刚刚挡在自己面前,周摇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我没有看见短信,我做作业不会玩手机。”

  陈嘉措反应没跟上,等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解释为什么下午没有给他送水时,他们已经到了她家门口了。

  原本就在十九道附近,他们没有能够同路再久一些,但是陈嘉措心头在放烟花:“那明天来吗?”

  饭兜其实很重了,周摇也抱着它已经有些费劲了。背后的书包还在他手掌心里,两条肩带虚虚地挂在周摇也的肩头,他因为帮自己托书包的动作站在自己身后,他探头到她身侧,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他的眼睛真的很黑很亮,好像装着滨城那片海的海面上那八百里的波光粼粼。

  那时她头一次看见滨城人脸上因为这座城市那些在她看来所有的不好而带来的美好。

  周摇也:“嗯。”

  一声很短很轻的嗯。

  再要说什么的时候,裴絮拿着锅铲出来,她刚刚在做饭,结果一回头没看见一直坐在厨房门口等她的饭兜。出来就看见了周摇也抱着饭兜回来,也明白刚刚狗是去接周摇也放学了。

  只是有点意外一直以来独来独往的女儿和陈嘉措一起走回家,陈嘉措帮她托著书包,他在看见裴絮之后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见到女儿能交到朋友,裴絮自然是开心的。但看看女儿这样子好像和人也不是什么朋友。

  后面隔壁赵芳也出来了,裴絮想到锅里还有菜转身进屋。

  进屋看见周摇也坐在沙发上在喂饭兜吃零食。

  裴絮仿佛当她是一个幼儿园小孩一样,问她:“交朋友了?”

  周摇也没回答,再要追问的时候,裴絮听见了自己手机铃声响了。

  手机放在了餐桌上,裴絮看见来电备注之后眼眸一暗,按了挂断键之后当作无事发生。

  赵芳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了跟着周摇也一起回来的陈嘉措,她是知道陈嘉措父母特别忙,小孩子回家也没有饭吃,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孩子,和自己半个儿子也差不多。

  陈嘉措被赵芳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了。

  运动会期间没有作业,吃完饭晚上陈嘉措没有着急回去,待在林桥房间和他一起打游戏,游戏手柄控制着电脑里的人,陈嘉措坐在床尾,靠在床尾,林桥坐在床尾。

  陈嘉措一套连招将林桥打成残血,胜利近在咫尺。

  马上林桥就要迎来了自己的三连败,陈嘉措正在尽力找着林桥防守的破绽,突然听见旁边那人开口。

  “你今天放学真的和周摇也一起回来的?”

  陈嘉措听见了林桥的声音,专注力从游戏上分了出来:“对啊。”

  林桥又问:“你们一起写了作业?”

  陈嘉措没有任何隐瞒:“对啊,怎么了?”

  林桥:“我妈妈让她之前辅导林溪她不肯,现在倒是高兴和你一起写作业。”

  也不知道林桥是不是故意提到周摇也的,陈嘉措因为刚刚和他聊天分心,林桥有了喘息的机会触底反弹,翻了盘。

  陈嘉措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没准备继续,将手柄放到了架子上,认认真真地回答起了林桥的话:“那是因为你们对她不友好。”

  说着陈嘉措起身,林溪正好端着水果盘进来。

  林桥嗤声:“那你是怎么友好的对待周摇也的?”

  林溪把果盘放在桌上,闻言看向陈嘉措。陈嘉措抬手拿了一块果盘里的西瓜,抬脚将垃圾桶挪了挪位置接着吃西瓜时滴下来的汁水。

  陈嘉措:“将心比心呗。”

  林桥坐在床尾,伸长了手臂去拿西瓜:“得了吧,林溪还不够将心比心啊?她不做值日林溪帮她做。反正你醒醒,我是不觉得她看得起我们。”

  林溪闻言点了点头。

  陈嘉措想笑:“你们怎么这么自卑啊?她可能是比较骄傲,觉得她比我们优秀,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高我们一等。”

  但周摇也这个恶人似乎坐稳了,陈嘉措那三两句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桥得出一个结论,陈嘉措看周摇也有滤镜,想继续反驳,陈嘉措是知道他这个一点就着的脾气的,连忙叫他打住,吃完手里的西瓜之后就立马走了。

  月光很亮,陈嘉措从林桥家出来,扭头朝着隔壁周摇也家看了一眼,一楼没有灯了,只有二楼的房间窗户像一个会发光的橙子。

  第二天,滨城的降温天气预报还没有出现。

  早晨的阳光出奇得好。周摇也在闹钟响起之前久醒了过来,但好在她没有醒太早。饭兜不知道醒了多久,周摇也起身的时候,床尾趴着的狗立马在感觉到动静之后抬头看着周摇也,在确定周摇也醒了之后才叫了一声。

  陈嘉措两场决赛都在上午,一场特别早就比了还有一场靠近中午,林桥报名的一场长距离的比赛在下午。

  第一场周摇也赶不及,虽然是运动会但班级还是要象征性地开一个晨会,叮嘱嘱咐的事情不是老调重弹就是和运动会有关系,周摇也没有认真听,照旧还是自己在做自己的题目。

  可能是昨天那个路过教室的老师和班主任多嘴了一句,周摇也刚写了半道题,听见班主任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没有抬头看过去,她停笔听着接下来的话。

  很帮她拉仇恨的一句。

  “看看周摇也运动会的时候还知道在教室里多看看书写写题目,你们运动会的时候连书都不翻开一下,明天月考我倒要看看你们考多少分,考得不好下次体育课也不要上了。”

  班主任这话一出,虽然没有强制要求大家都在教室里看书,但不少人还是不情愿地留下来了。可能是教育环境的不同,周摇也以前没有见过她们这种学习态度,她之前的学习环境里都讲究一个自觉,周围人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恨不得屁股粘在教室的椅子上学习。

  她后来升学,见到身边那些优秀到直接保送,或是常年竞赛的同龄人,周摇也才知道真的有人从小到大念书是不需要花钱还能赚钱的,而不是像她这样一年在兴趣和辅导班上烧到那么多钱,甚至稍微不努力就会被人甩开,还要花更多的钱去将落下的分数补上去。

  这会儿教室里的人都带着一股子因为她才被留下来的怨气。

  偏正巧周摇也昨天答应陈嘉措要给他送水,她仿佛更坐实了作秀给老师看然后今天老师不在了自己又不学习了的模样。

  陈嘉措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两百米的第一是那个参加过省赛的人,他和参加过比赛的人还是有差距。

  周摇也到的时候,游泳馆里人声鼎沸,好像是两百米的校记录被打破了,她不太喜欢热闹刚走到入口,就刹住了脚步,然后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给陈嘉措发信息。

  他刚结束比赛,又是游泳,自然没有带手机。

  周摇也发完信息准备离开入口出去,但他校对完成绩已经走了过来。披着条浴巾,头发来滴着水:“等我一下。”

  就说了句话,他水没有拿走。

  周摇也在游泳馆外面等他,游泳馆的侧面有一块绿植区,里面不过是块草坪和几棵香樟树,在枝繁叶茂的樟树中间有一块已经蒙尘许久不再启用的公告牌。

  纸张已经泛黄,但纸上手写的名字却依旧清晰。

  那是运动会各项比赛的记录榜单,不知道是因为这块公告牌弃用了,上面没有再更新数据,还是这些数据保持至今。

  陈嘉措换好衣服从游泳馆出来,第一眼没有找到周摇也的身影,朝着四处张望,才看见那个站在公告牌前的人。她看见自己也只是把手里的饮料递了过去,没开口说话,朝着教学楼走回去了。

  陈嘉措从裤子口袋里把手表拿出来,看了眼时间,虽然还没有到饭点但也快了:“你不会还要回教室里做题目吧?”

  周摇也没有讲话,只看了他一眼。陈嘉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很会察言观色了一样,周摇也在说:不然呢?

  陈嘉措想了想:“现在人不多所以赶紧去吃饭,早点吃好早点写作业。”

  周摇也没动:“我没带饭卡。”

  他让她尽管跟上,他带了。

  食堂里人不多,饭菜也才刚出锅。饭卡是陈嘉措的,陈嘉措递给她一个餐盘:“你总是一个人很晚来吃饭,今天带你吃个热菜。”

  周摇也无声地接过餐盘,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肉眼可见的污渍,等检查了一遍才放心:“我喜欢干什么都一个人。”

  每个人都是大小不一转速不一的齿轮,她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不管是让别人迎合自己还是让自己迎合别人都让她很不舒服。

  陈嘉措拉了拉嘴角,指了指门口:“那我走?”

  周摇也看着食堂阿姨已经盛进她餐盘里的鸡腿,走什么走?她都没有带饭卡。

  陈嘉措晃了晃饭卡,有些得意:“舍不得我走?”

  周摇也仿佛是一个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赢得话语上的优势的人,瞪了他一眼:“不舍得你走,想你快点游出去。”

  她在口头上赢了,但是陈嘉措也没有输。他刷了两份饭,随便挑了个位置和她面对面坐一起。开饭前先把周摇也送的饮料喝了一大半,才开始动筷子。

  他以饭钱为‘要挟’,周摇也给他讲了两道题目。

  那一叠资料里,是有几道难度特别高的题。周摇也坐在他的位置上,他课桌和他本人很像,很干净。

  连课桌兜里的书都整整齐齐。所有的教材都保护得很好。

  那一叠自己给他的题册也保存得和当时给他一样,第一页纸都没有折角。

  周摇也讲题还是她一贯的风格。

  言简意赅,半分钟都没有,说完然后抬头看他,陈嘉措秒懂,是在问他懂了没有。

  他还没有弄懂,扯了个别的话题:“周摇也,你数学这么好为什么不选理科啊?”

  周摇也翻看着题册:“我每一门课都很好。”

  自信满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林桥脚破了。

  来报信的人说林桥后程应该是体力不支动作变形了,导致转身的时候动作不标准,后脚跟磕到了台子上。

  脚肿得像个萝卜,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找陈嘉措自然是让他今天把林桥送回家。

  十九道是个坡,背着一个人上坡是一件难事。

  周摇也背着自己的书包,她一身轻松,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好像是班主任说:“你们四个住得近,一起送林桥回去吧。”

  抬棺吗?

  还要这么多人护送。

  林溪拿着陈嘉措和她哥哥的书包,陈嘉措恨不得把林桥丢在路边上,林溪上手想要分担一点陈嘉措后背上的重点,但是书包没拿好,一叠纸的一角从还没有拉好的拉链中路出来。

  那一叠周摇也给陈嘉措的题册从撑开链子,一整本册子掉了出来。

  林溪没注意,一脚踩了上去:“对不起。”

  陈嘉措闻声回头看了眼,发现是周摇也给自己的那一册题册。本能地看向周摇也。

  踩都踩了,时间又不能倒回。周摇也只是看了眼,然后继续朝着坡上走:“算了。”

  林溪听见了周摇也的声音,低头再看,发现那题册上的字,那不是陈嘉措的字。抬头朝着坡上望去,周摇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晚上她哥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床上让人端饭过去吃,林溪丧着脸把饭端去给了林桥。

  林桥看着林溪那表情:“你是有多不乐意?”

  林溪把筷子和碗塞到他手里:“不是。”

  少女心思告诉她哥也没有用,但不说好像也没有可以说的人了。

  林溪往床沿边上一坐:“陈嘉措最近和周摇也是不是走得特别近啊?”

  林桥扒了口饭:“我怎么知道?”

  林溪:“你不是和他是同桌吗?”

  林桥:“你和她不是前后桌吗?那你知道?你问我?”

  月考紧随运动之后。

  考两天。

  自从上次冯棠看见饭兜之后在学校里甚至都绕着她走。

  早上陈嘉措来带林桥一起去上学,他骑了辆自行车,看了看瘸腿的林桥,又看了看正巧出门的周摇也,有些想把林桥撇下不管。

  陈嘉措正巧出门的周摇也挥手:“好巧啊。”

  周摇也手里拿着一本单词册,在门口看见他也没有多意外。

  两天的考试,陈嘉措负责起了林桥的接送工作。

  但自行车也就骑了一天,因为上坡骑自行车载人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第一门考试的成绩已经出了,周摇也没有去老师办公室看成绩,但靠着结伴来厕所的女生她也知道了。

  她占用了最里面的隔间,穿好裤子,外面的人在聊她。

  “数学满分啊。”

  “唯一一个满分,英语成绩还在排序,虽然不知道第几,但好像她就没错什么题目。”

  “她不是从小就考了那个什么ket啊?好厉害。”

  “光会念书考好成绩的自私鬼罢了。每次都不打扫卫生,这次运动会她什么都不参加,就在教室里看书写题,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

  “我上次考完试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一副漠不关心成绩的样子,装什么装,说不定每天看书到凌晨才考到的成绩,非要装得轻轻松松。”

  ……

  话锋从夸奖变成坏话这才是周摇也熟悉的感觉,她轻笑了一声。

  隔间的门打开时重重地砸到了隔壁隔间的门,洗手闲聊的那几个人看见是周摇也默契地闭了嘴走了。

  周五的时候,全部的成绩都出了。

  年级楼层的公告栏处已经贴了全年级文理的总排名。

  周摇也那些接近满分的成绩像是往沸水里倒入一盆冷水。

  陈嘉措站在外围,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见自己的成绩之后,偏了偏视线就看见了旁边周摇也的名字稳稳占据了第一。

  难怪在听见林溪是前三是能说出那样的话。

  一扭头,周摇也正好从教师办公室里走出来,迎着不少人羡慕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排名,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激动离开了。

  周摇也有些不舒服,小腹坠得很疼。她考试的时候就猜不到能猜到自己考多少分了,看着公告栏前围着的人,她不想挤进去,只想快点收拾书包回家。

  ……

  “我看见周摇也了,考第一为什么还面无表情?”

  “看吧,我就说她很装的。”

  ……

  裴絮在周摇也还没有回家之前就得知她考了第一。

  班主任给她打了电话,不再是上次批评周摇也不做值日的语气了。

  听见门口有动静,裴絮正好挂掉她老师的电话,周摇也蹙着眉头进屋,饭兜一天没见她,一直在她脚边打转。

  裴絮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陪饭兜玩,而是径直上了楼。

  晚上喊她吃饭,房间里没有人回答。裴絮开了她房间的门,看见周摇也蜷缩在床上睡觉,以为她又是‘当神仙’不肯吃饭,结果又过了一会儿她都没有起床遛狗,裴絮走近一看发现她一额头的汗。

  …

  诊所里,除了周摇也还有隔壁的赵芳和林桥林溪他们。

  林桥原本脚踝就受伤,结果今天回家的时候非皮那么一下,脚又扭到了一下。

  中医捏筋正骨有一手,周摇也坐在走廊上听见里面林桥的惨叫。

  裴絮和赵芳在聊天,聊到了今天月考成绩,赵芳在林溪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周摇也考了第一。

  林桥一瘸一拐从里面出来,临走还嚷嚷着:“我都来这里了,陈嘉措都不来送送我?”

  林溪上前把拐杖递给他,赵芳给了他一个毛栗子:“怎么磕在跳台上的不是你的嘴呢?你看看陈嘉措这次考试又考得那么好,周摇也还是第一,你妹妹成绩也不错,你一天天就会吃饭拉屎。”

  有林桥这个拉低步行速度的,赵芳说先走了。

  裴絮得知今天他们家里的男人去进货了,本着邻居关系,问他们要不要搭车。

  赵芳自然是要占便宜的,但是轮到周摇也还需要挺长时间,好人做到底,裴絮先把赵芳他们一家送回去了。

  轮到周摇也的时候刚过九点了,从前这个时候她刚上完最后一节辅导课,现在正坐在七号线的地铁上赶作业。

  那时候觉得九点很早,她回家还要做作业背书,还要预习,而现在滨城的九点,路上都没有什么人了,商家店铺关了一半。

  无非是因为滨城的天气太潮,寒气太重了就导致了痛经。一把脉,许多毛病都能查出来,比如她气虚,忧心结虑。

  “你们这些小姑娘总觉得漂亮最重要,少吃一顿饭不要紧。不吃早饭,你以后胆就要有问题……”话讲到一半,他就看见了门口自己儿子探出了一个脑袋。

  屋内是个背影,陈嘉措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九点了,爸,我想回……”

  周摇也只是因为声音耳熟回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陈嘉措改口很快,脑袋缩回门口:“没事了,我去药房等药。”

  周摇也拿着药单过去的时候,陈嘉措正站在药房门口,等她那帖药。

  跟着陈嘉措去煎药的时候裴絮来了一个电话,周摇也气若游丝:“要煎中药,不知道要多久,你先把饭兜溜了吧,等我这里好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中药的味道已经熏进了墙壁里,那是陈嘉措身上的味道,不苦涩。像是晾晒完成的草药,没有泥土味没有霉味。

  煎药房在后院,里面除了药炉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几张小板凳。

  陈嘉措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只是摇了摇头。

  一抬头就能看见周摇也,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更像个瓷娃娃。一张脸上五官的比例位置都长在了美这个字上,差一点儿都不行。

  但最后还是因为无事可做,让身体在感受疼痛时格外得明显。他似乎知道,找着话题帮助周摇也分散注意力:“你月考考得好好啊。”

  周摇也坐在小板凳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嗯。”

  这声嗯,让陈嘉措不得不继续想其他的话:“但你看着好像不开心。”

  周摇也否认:“考第一没有人会不开心。”

  陈嘉措不太信:“但你当时直接从公告栏前面走开了。”

  周周摇也用手按住腹部:“我高兴她们会觉得我显摆,我不高兴她们也会觉得我装腔作势,她们每个人心里希望我做出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但那是她们想的,她们算老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表达情绪?”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她说这些话都不似之前那么尖酸刻薄,甚至陈嘉措脑海里蹦出一个词——帅气。

  炉子上的火苗成了她眼睛里的星星,她扭头看向自己:“她们都不喜欢我,但是她们都想有我这个成绩。”

  药炉前摆着一张小板凳,陈嘉措托着腮坐在火炉前的小板凳上,守着给周摇也煎药的小火炉。

  世界就此缄默,她浸在月色的帷幕之中,窗外是漫天的繁星,星光月色落在房间里,灰尘在光中跳舞,上帝在他的感知世界中按下了零点五倍数。

  他喜欢这样的周摇也,自信,自命不凡。

  她对待一切从容不迫。

  她仿佛生来就是和默默无闻这个词毫无关联的。有那么一刻,陈嘉措无可救药地觉得她比阳光折射涌动的海面还要耀眼。

  这里的人不喜欢有人与众不同,不喜欢有人脱离轨道,不喜欢有人特立独行。

  但周摇也就是绚丽又鲜艳、大胆又前卫。

  她这副样子成为了陈嘉措对她最大的认知,那是之后多年不见她,依旧记住的她的样子。

  沸腾的中药慢慢用热气顶开了盖着的药炉盖子,清脆的陶瓷碰撞声音意外地安抚人心。

  疼痛消磨意志和精力,四下安静没有多久,周摇也一手按着腹部缓解疼痛,一条胳膊放在膝盖上,她的脸埋在臂弯里。

  周摇也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睡眠是最好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她以前不会肚子这么疼,可能是因为国庆去游泳了。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了旁边有动静,但是疼痛感让她动作变得缓慢,她听见瓷器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只看见一抹身影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碗,一手扇着风。

  夜风将药的温度吹低,等药端到她手里的时候,温度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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